Sunday, January 15, 2006

Memoirs of a Geisha

沒去電影院捧場也許是對的,即使攝影再怎麼唯美,缺乏靈魂的電影,一兩年後也難以再被憶起。

首先,從選角開始便是個大錯誤。像章子怡那張現代感的臉,即使是中國古裝也讓人覺得有點不合適了(偏偏大家都愛找她演古人),何況是飾演日本人。另外有聽一個日本人說她的平肩不適合和服。楊紫瓊那張貌似飽經風霜坎坷的臉,也和原著二十幾歲的人物不符合。還有,從她的英語我不幾次小心聽見馬來西亞腔調。鞏俐倒是不錯,她的氣質多少掩蓋了那些突兀之處,如果造型方面不要讓她披頭散髮的話就更好了。不過若要說服裝、髮型的考究,可能就得從電影的開端數落到結尾。

基本上……她們的動作根本就是缺乏了藝妓應有的優雅與氣質,尤其是走的姿態。還有,小百合第一次在客人面前跳的舞蹈,感覺太粗魯,尤其是當她的袖子被甩來甩去的時候。


以下是一則yahoo japan用戶的評語。我大概粗糙地翻了一下。


主角是中國演員也好、髮型像十五世紀法國貴婦的髮型也好、藝妓和舞娘的區別曖昧也好、宴會間表現得像娼妓也好、拿扇子的方式像南京玉簾(一種日本的街頭技藝,和中國無關)也好,我都當作是娛樂電影那樣忍耐著看下去,唯有右襟在前的和服令我最受不了!!

主角的盛裝雖然是很妥當的左襟在前,一看旁邊的人……嗚呼!右前!!又不是死人。可能,衣裝負責人以外的家伙看了模仿著穿吧?太過分了!!想起十幾年前,預定史匹堡擔任導演,遵照黒澤明的指示決定了由日裔的新人女演員演出主角,讓我如此期待,結果這次的作品實在令人大失所望。預告片和宣傳裡,史匹堡的名字被放得很顯眼,一不留心看還誤以為他是導演,不過他是監制,和賦予作品靈魂的導演大為不同。黒澤明若是也看到了這樣的作品,可想而知在天國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選角方面,比起適不適合,他們選擇更為美國人所認識的演員,讓我覺得那果然是在輕視亞洲人。就和人家給我看外國的教科書裡“不可思議的日本”的時候那種心情一樣,雖然以日本為舞台,但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ps:關於爭論不休的伎和妓的用法,查了一下<廣辭苑>日語中亦寫作芸妓(Geigi),通芸者的意思,所以文中我便乾脆用"妓"字了

Tuesday, January 10, 2006

L'Amant (The Lover, 1991)

隐晦中的曝露

故事发生在大约1929、1930年的越南。一个15岁的法国少女(Jane March)正在码头上等待渡轮的起航,头发绑成两束辫子,戴一顶男士帽子,她将时髦的高跟鞋踩在栏杆上,丝毫没有察觉不远处一辆黑色高级汽车的后座里有一双眼睛正在打量她。那双眼睛的主人终于下车走向她,他身着白色西装,中国人(梁家辉)。他递出烟盒,问她要不要来一支,她本能地摇了摇头,用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他用颤抖的手指点燃了一根烟,问她是不是回学校,需不需要用他的车子送她一程。
车上,他谈到自己曾经留学法国,目前是无业游民,有个有钱的父亲——抽鸦片,而且十年没下过床了。他说自己三十二岁,她撒了个谎说自己十七岁。

影片的前段部分是压抑的,由两个各据车子后座一端的男女、少女隔着车窗的一个吻,到她夜晚和暗地里从事卖淫的密友之间的攀谈,都是一种急于爆发的前奏。然而这种压抑没有折磨观众太久,虽然直到少女赤裸地置身在他专门用来幽会的小房间里(一个也是他父亲传承下来的地方),他居然还用一句“我不能这样,你还太年轻了”打算作罢,但是她基于本能地让他们结合了。于是这种关系便固定了下来:黑色轿车的接送——唐人街里幽暗的小房间——做爱、做爱、做爱

这是否一部情色电影?若从无数次的性爱场面看来,是的。那这又是否一部撼动人心、让人深思的严肃电影?不能算是,但它是艺术性的。透过镜头画面,你可以感到潮湿的气息、炎酷的夏日,仿佛自己正身处于法国统治下的西贡一样。电影里头也出现许多象征性的事物,比如同样坐在黑色轿车里的另一名白人女子,一次出现在那两人相遇当天,还有一次出现在少女成为男人的情人之后,身份却是行政官的夫人。另外,两人坐在车子后座的时候,男人试着碰触她的手。首先是一支手指,再覆盖她的整个手掌,然后十指紧扣。让人不禁猜想背后真正的意思,不过在抵达她的宿舍,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可以看见他从她大腿缩回的手,我们便无需再猜疑什么。

很遗憾的,导演让我们看到30年代越南的风光、多姿多彩的性爱场面,但是我们难以窥见两个人物内在的情感。究竟是单纯的肉体关系,还是带有人类感情成分的?中国男子在父命难违的情况下不能不娶一个有钱的妻子的时候,对女主角说他爱她,但是他无法说服父亲,然后用一种很必然却很荒谬的方式,用鸦片来忘掉自己的情欲。然而观众只能片面地“知道”,哦他爱她,而并不是“感觉”到。少女却从没说过她爱他,他叫她说“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她可以重复得很自然,母亲问她是不是因为钱才会和中国男人来往,她也回答“是”。可是我心里早就有一个数,她是爱他。并非因为她问过他“中国人是否非处女不娶”、“你的未来妻子漂不漂亮”之类的问题,只是用逻辑来判断,一个十五岁半的少女对一个和她上过无数次床的男人,应该是这样。

她没有父亲,只有一个当教师的母亲,没有理由地溺爱那残暴得近乎病态的瘾君子长男,而次子是一个胆小的懦夫,经常饱受哥哥的欺侮。她从母亲那里乞求不到和大哥平等的爱,在大哥面前是一个敢怒敢言的妹妹,同样的是二哥的保护者。或许她因为这些家庭因素,还有学校里另一个仅有的白人妓女朋友,让她早熟地踏入了性的界域,可是我们无法从她一贯冷酷的表情里看见一丝羞涩、动容,即使是在男人说了:“对,中国人的传统是非处女不娶,所以你不能和我结婚。”这句极挑衅的话之后。

两个人本来就来自不同背景、文化、国家,且年龄悬殊,虽然女主角表现得很成熟,但是很难令观众领会他们在除了做爱以外的时候,对彼此抱有怎样的感觉。他们的这种悬殊在女方家人受邀共餐的时候一次过被揭开了。四个法国人如豺狼饿虎般扫掉桌上美食的时候,男人说着单口相声,尴尬的表情停留在脸上挥不去。侍者将单据摆在长子面前,后者将它粗鲁地推向男人,由此可见对肤色的先入观是多么深刻地印在人们的脑子里。打瞌睡的母亲见到男人抽出几张大钞便开始大笑,一直到他和女儿跳完一支滑稽、不和谐的舞才打住笑声,让我们看出导演的幽默感所在。不知少女是有心或无心,接下来还和自己的二哥跳舞,那种先天性的契合感恰到好处地刺激了一个黄种男人对自己弱点的自卑感(或者说是因为两人跳舞时紧贴的下半身?)。于是这对有默契地舞着的兄妹、狂吻舞女且极富魅力的长子、哭诉自己失败的母亲和陷入尴尬的中国男人将影片的矛盾和冲突全聚集了起来。
电影中的旁白其实是由少女老后的作家所陈述的,片末,她说中国男人携着妻子来到法国,并给她捎来了电话,说了一些难以置信但是却叫人感动的话。凭着它的艺术性,我极力推荐各位去看一看。



2005年4月

Friday, January 06, 2006

金剛,一點也不簡單



“怪獸?那是B級影片!”Carl在船上的一句台詞。Peter Jackson似乎想藉此向觀眾宣布在2005年的《King Kong》裡絕對找不到松散沉悶的情節,也沒有拙劣的攝影、可笑的穿上猩猩裝的演員。好萊塢經常砸下重金拍攝一些只有B級水平的電影,而King Kong不在其中。和1933年、1976年的版本相比,2005年重拍的《King Kong》是一部更具有愛情元素的冒險驚悚片。

導演攜眾班底、船員來到一座傳說中的骷髏島,島上有未開化的、殺人時翻白眼的原著民,但那還不是最可怕的,那裡還住著巨型生物,原來除了金剛以外,金剛電影還附送《侏羅紀公園》和《蟲蟲特工隊》,真是叫觀眾一邊大喊Oh My God,一邊暗中慶幸值回票價。如果這只是一部全然讓觀眾沉浸在電腦特效、任由導演說故事的方式牽著走的電影,相信也沒有什麼值得用文字敘述的必要,因為只需要買一張票,舒舒服服地走進電影院坐下,便可以享受三個小時的,現實人生中絕對不會體驗到的冒險長篇故事。偏偏劇中到處充滿了你不能不提出問題,不能不動用思考能力的情節。舉一些例子,你也許會問,那些野蠻民族後來怎麼都不見了?為什麼在恐龍大踐踏等等混亂中我們的要角居然還能生存下來,是不是太誇張了?其實,那些都只是過程,為了金剛能夠踏上紐約的土地、攀爬上帝國大廈而必須存在的過程。雖然誇張,但是無可否認的在連串的恐龍、巨型蜈蚣(?)、沼澤怪獸、不知名多足類,還有,機關槍緊密登場的時候,你確實享受到了許久未有的觀影感受——緊張、害怕、惡心、幽默、譏諷。

Jack Black所飾演的Carl Denham是一個熱忱十足的電影導演,也許十足並不足以表示真正的程度,因為他肥胖的身軀即使是在被恐龍追逐的時候也照樣扛著攝影機奔跑,似乎抱著“機亡人亡”的必死決心,而其同僚的犧牲絲毫沒有為他增加一點恐懼或踟躕,他依然堅持要完成自己的作品,公諸於世,然後,將所得分予他壯烈犧牲的同伴的遺孀、遺子(謹此特別對寧可協助攝影機逃生也不顧自己性命的攝影師老先生致上萬二分敬意)。可是,這位魄力十足的導演所持的究竟是一種勇氣、精神,還是,已經在影片的發展過程中漸漸變得過火,成了一種野心和手段?當他用以向世人證明一個遺失的世界的存在的菲林完全報銷以後,他頭頂的燈泡又亮了——他要生擒金剛。於是他罔顧好友Jack和船員們的死活,他已將自己的生命(包括他人的)置之度外,他的所作所為讓人開始懷疑他所堅持的究竟是對與否,而什麼又才是真正重要的,甚至足以讓觀眾在劇末從椅子上跳起來反駁他的最後一句台詞,“錯!殺死金剛的是你!”。

但是我們沒有必要對導演的布局發火,而且2005年的金剛並不適合兒童觀看,太多暴力、殘忍鏡頭,因此我們也需要暫時按捺自己的同情心,撇開多余的仁慈與正義感,忍著不給動物保護協會打電話,否則此片會淪為年度大悲劇。影片途中,我多次記起上個世紀興起的女性主義批評,因為Naomi Watt所飾演的Ann Darrow這個角色像征了一個名符其實的典型好萊塢女性。也許在去除了1933年版本中女主角只會尖叫而且對金剛毫無感情等的缺點後,這位新版的Ann更討人喜愛,不過她依然代表著一個意淫的對像。用來窺視的攝影機以男性的角度向觀眾展示了她被擄掠與被捆綁時的無助、狼狽中從衣衫暴露出來的胴體、以金剛的視點觀察她小醜般的表演、她受到威脅時的諂媚行為,以及無數個臉部特寫鏡頭。沒有一部電影比重現經典影片《金剛》更能凸顯典型好萊塢女性的形像,或者說,男人典型的幻想形式。除了這些男女不平等的父權心態,其實受困於一群黑膚色的野蠻恐怖分子當中異常顯眼的白色人種,尤其是那位被獻上當貢品的金發尤物,說不定更加能挑起議題。

一開始戲份還不少的Adrien Brody所飾演的劇作家Jack是一個為了才愛上的女人便置生命於不顧的勇者,可惜他的光芒幾乎被特技給掩蓋,尤其是本片的真正男主角,金剛,完成了大部分的“英雄”救美片段。無奈,就像異族、異國戀往往不被社會所接受一樣,這段幾乎等同於人鬼殊途的關系終究得遭到阻撓,甚至趕盡殺絕,畢竟男主角是個殺人犯兼公物破壞者,他只能許配給Queen Kong。導演並沒有試圖創造一個耳目一新的結局,給觀眾一個小小的希望,也許他認為應該忠於原著,或者他想告訴我們醒一醒,現實一點吧!影片最後煽情的部分冗長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明知道結果如何還得被強迫看著金剛受文明人一步步地摧殘。戲院裡的啜泣聲漸漸明顯起來。最令人泄氣的是Ann投入那位既溫柔又勇敢的劇作家懷中的一幕,那似乎讓男主角的價值忽然被抹煞得一干二淨(因為畢竟是禽獸?),而Jack的形像也驟然變矮了。心理上無法接納的觀眾不禁要為墜下的飛機鼓舞叫好,甚至遷怒於導演讓金剛從帝國大廈高空飛下卻滴血不留的荒謬情節,還有咧嘴微笑接受攝影的士兵們。

也許2005年的金剛所傳達的訊息是,若人類能將一只模擬猩猩人性化並給予同情,那麼,是不是也同樣具有能力將自己的同胞非人性化並侵略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