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anuary 10, 2006

L'Amant (The Lover, 1991)

隐晦中的曝露

故事发生在大约1929、1930年的越南。一个15岁的法国少女(Jane March)正在码头上等待渡轮的起航,头发绑成两束辫子,戴一顶男士帽子,她将时髦的高跟鞋踩在栏杆上,丝毫没有察觉不远处一辆黑色高级汽车的后座里有一双眼睛正在打量她。那双眼睛的主人终于下车走向她,他身着白色西装,中国人(梁家辉)。他递出烟盒,问她要不要来一支,她本能地摇了摇头,用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他用颤抖的手指点燃了一根烟,问她是不是回学校,需不需要用他的车子送她一程。
车上,他谈到自己曾经留学法国,目前是无业游民,有个有钱的父亲——抽鸦片,而且十年没下过床了。他说自己三十二岁,她撒了个谎说自己十七岁。

影片的前段部分是压抑的,由两个各据车子后座一端的男女、少女隔着车窗的一个吻,到她夜晚和暗地里从事卖淫的密友之间的攀谈,都是一种急于爆发的前奏。然而这种压抑没有折磨观众太久,虽然直到少女赤裸地置身在他专门用来幽会的小房间里(一个也是他父亲传承下来的地方),他居然还用一句“我不能这样,你还太年轻了”打算作罢,但是她基于本能地让他们结合了。于是这种关系便固定了下来:黑色轿车的接送——唐人街里幽暗的小房间——做爱、做爱、做爱

这是否一部情色电影?若从无数次的性爱场面看来,是的。那这又是否一部撼动人心、让人深思的严肃电影?不能算是,但它是艺术性的。透过镜头画面,你可以感到潮湿的气息、炎酷的夏日,仿佛自己正身处于法国统治下的西贡一样。电影里头也出现许多象征性的事物,比如同样坐在黑色轿车里的另一名白人女子,一次出现在那两人相遇当天,还有一次出现在少女成为男人的情人之后,身份却是行政官的夫人。另外,两人坐在车子后座的时候,男人试着碰触她的手。首先是一支手指,再覆盖她的整个手掌,然后十指紧扣。让人不禁猜想背后真正的意思,不过在抵达她的宿舍,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可以看见他从她大腿缩回的手,我们便无需再猜疑什么。

很遗憾的,导演让我们看到30年代越南的风光、多姿多彩的性爱场面,但是我们难以窥见两个人物内在的情感。究竟是单纯的肉体关系,还是带有人类感情成分的?中国男子在父命难违的情况下不能不娶一个有钱的妻子的时候,对女主角说他爱她,但是他无法说服父亲,然后用一种很必然却很荒谬的方式,用鸦片来忘掉自己的情欲。然而观众只能片面地“知道”,哦他爱她,而并不是“感觉”到。少女却从没说过她爱他,他叫她说“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她可以重复得很自然,母亲问她是不是因为钱才会和中国男人来往,她也回答“是”。可是我心里早就有一个数,她是爱他。并非因为她问过他“中国人是否非处女不娶”、“你的未来妻子漂不漂亮”之类的问题,只是用逻辑来判断,一个十五岁半的少女对一个和她上过无数次床的男人,应该是这样。

她没有父亲,只有一个当教师的母亲,没有理由地溺爱那残暴得近乎病态的瘾君子长男,而次子是一个胆小的懦夫,经常饱受哥哥的欺侮。她从母亲那里乞求不到和大哥平等的爱,在大哥面前是一个敢怒敢言的妹妹,同样的是二哥的保护者。或许她因为这些家庭因素,还有学校里另一个仅有的白人妓女朋友,让她早熟地踏入了性的界域,可是我们无法从她一贯冷酷的表情里看见一丝羞涩、动容,即使是在男人说了:“对,中国人的传统是非处女不娶,所以你不能和我结婚。”这句极挑衅的话之后。

两个人本来就来自不同背景、文化、国家,且年龄悬殊,虽然女主角表现得很成熟,但是很难令观众领会他们在除了做爱以外的时候,对彼此抱有怎样的感觉。他们的这种悬殊在女方家人受邀共餐的时候一次过被揭开了。四个法国人如豺狼饿虎般扫掉桌上美食的时候,男人说着单口相声,尴尬的表情停留在脸上挥不去。侍者将单据摆在长子面前,后者将它粗鲁地推向男人,由此可见对肤色的先入观是多么深刻地印在人们的脑子里。打瞌睡的母亲见到男人抽出几张大钞便开始大笑,一直到他和女儿跳完一支滑稽、不和谐的舞才打住笑声,让我们看出导演的幽默感所在。不知少女是有心或无心,接下来还和自己的二哥跳舞,那种先天性的契合感恰到好处地刺激了一个黄种男人对自己弱点的自卑感(或者说是因为两人跳舞时紧贴的下半身?)。于是这对有默契地舞着的兄妹、狂吻舞女且极富魅力的长子、哭诉自己失败的母亲和陷入尴尬的中国男人将影片的矛盾和冲突全聚集了起来。
电影中的旁白其实是由少女老后的作家所陈述的,片末,她说中国男人携着妻子来到法国,并给她捎来了电话,说了一些难以置信但是却叫人感动的话。凭着它的艺术性,我极力推荐各位去看一看。



2005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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